【书】博尔赫斯全集-散文卷

节选自《博尔赫斯全集-散文卷》[阿根廷] 博尔赫斯

埃瓦里斯托·卡列戈

布宜诺斯艾利斯十分深沉,我失望或痛苦时,一走在它的街道上,不是产生虚幻的感觉,便是听到庭院深处传来的吉他声,或者同生活有了接触,这时我总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安慰。“此时此地,英格兰给了我帮助”,此时此地,布宜诺斯艾利斯给了我帮助。那就是我决定写下这第一章的诸多原因之一。

一个人试图在另一个人身上唤起只属于第三人的记忆,这种事情显然不合常理。然而,无所顾忌地把那不合常理的事情付诸实现,正是所有传记的善良愿望。

这些都是共同行为,“共同”一词的基本概念是大家分享。我知道卡列戈经常做的那些事情缩短了他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我们之间无限重复,彷佛卡列戈分散在我们的命运里,彷佛我们没一个人有几秒钟暂时成立卡列戈。我相信确实如此,那些消灭了所谓时间流逝的暂时的同一性(绝非重复!)构成了永恒的证明。

他谈起坏在他手里的性命时,既不担心,也不得意——不如说,命运是借他之手行事的,因为有些事情带有无限责任(生育或杀死一个人),为之自负或者内疚是不明智的。他经历丰富,死时记不清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下。

他们不在的时候, 空荡荡的屋子里 似乎还能听到他们亲切的声音, 这种情形能持续多久? 他们的面貌 我们再也看不到, 在记忆里会是什么模样?

或者是和一条街道的对话,内心里天真地把它占位已有:

我们对你十分熟悉, 彷佛你是只属于我们的东西。

奥斯卡·王尔德在一篇对话里提到,音乐向我们揭示了我们迄今为止没有经历过的个人往事,促使我们悲叹我们没有遭遇过的不幸和没有犯下的过错;我也承认,我一听到《马恩》或者《唐璜》时,往往就清晰地回想起一段不真实的既禁欲又放纵的往事,彷佛我曾向人挑战,与之搏斗,最终在一场用匕首的决斗中无声无息地倒下。探戈的使命也许就是这样:让阿根廷人确信他们是勇敢的,他们满足了英勇和尊严的要求。

讨论集

我再谈谈形而上学的观点。空间是时间中的一个事实,不是像康德提出的那样是直觉的普遍方式。人有一些完整的部分是不需要空间的,像嗅觉和听觉。斯宾塞在他对形而上学的理由进行讨伐性的分析时(《心理学原理》,第七部第四章),有力地论证了它们的独立性,并在长篇论证后用这句引向荒谬的话强调了它们的独立性:“若有人认为气味和声音具有直觉方式的空间,他只要寻找以下声音的左边或右边,或者想象一下气味的反面,就会很容易地相信他错了。”

这么多译文中,哪一个最忠实于原文呢?阅读此文的读者可能想知道。我重申没有一个译文最忠实于原文或者所有译文斗忠实于原文。如果忠实是指忠实于荷马的想象,忠实于他所代表的人和时代,我们认为没有一个译文可以做到这一条;对一位10世纪的希腊人来说,它们全都忠实于原文。如果是指忠实于荷马的目的,那么我抄录下来的任何一个译文,除了直译的以外,都是忠实原文的,因为它们逾越了古今习惯的差距。

永恒史

洪水的凶猛野猪 跳到了鲸鱼的顶上。 倾盆大雨之熊 扰乱了帆船之路。 波涛之斗牛打断了 捆绑我们城堡的锁链。

夸饰文体是经院思想的一种狂热,而经过斯诺里修整的风格更可谓愈演愈烈,几乎达到了对所有日耳曼文学,即复合语言文学偏爱的荒谬程度。这种文学的最古老文学巨著是盎格鲁-撒克逊文学的巨著。

纵览双词技巧的集录就是忍受一种秘密几乎无处不在的不舒服感觉,而且这个集录也显得牵强、啰嗦。在谴责它之前,我们还不应该忘记,如果我们把它移位至一种没有复合词的语言里,那只能使它的无用之处更加严重。“战斗之刺”或者“军事之刺”只能是一个不成功的婉转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