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务虚笔记
节选自《务虚笔记》[中] 史铁生
写作之夜
往事,过去的生活:分为两种:一种是未被意识到的,它们都已无影无踪,甚至谈论它们都已不再可能。另一种被意识到的生活才是真正存在的,才被保存下来成为意义的载体。这是不是说仅仅这部分过去的生活才是真实的?不,好像也不。一切被意识到的生活都是被意识改造过的,它们只是作为意义的载体才是真实的,而意义乃是现在的赋予。
残疾与爱情
他痴迷的眼睛里是涌动的人群,继而是深阔的蓝天。他仰头冥望。我知道,他必是刹那间又看遍了自己的四十年。 我轻声问他:那密码是什么呢? C 久久不语。 我轻声问他:残疾?还是爱情? 我等着,直到我看见,他的目光从深阔的蓝天上降落,涌动的人群重又在他眼里升起,他才点点头--声音才传进我的写作之夜:是呀,是残疾也是爱情。
死亡序幕
F 医生背对众人,背对正在萌动的飞短流长,一直注目着角落里安卧的死者。那个角落幽暗、清寂,与周围世界相连处像是有着一道边缘,像是有另一种存在在那儿重叠,或是现世的时空在那儿打开了一个出口,女教师的形神正由那儿隐遁进另一种时空,另一维世界正把她带走。死,F 医生已记不清见过多少次了,但每一次都同样使他惊讶,使他怀疑,他总不能相信:死,怎么可以把一个人那么多那么多不容轻蔑的痛苦、愿望、期盼,也许还有幸福,就那么迅速、简单、轻而易举地统统化为零了呢?死是什么?还有灵魂,那个刚刚离去的灵魂这会儿在哪儿?我甚至看见 F 医生四处张望了一下。死是什么,也许正像爱是什么,不知在哪儿但必定有其答案。
童年之门
无论我们试图对谁的历史作一点儿探究,我们都必得就“历史”表明态度。我曾相信历史是不存在的,一切所谓历史都不过是现在对过去(后人对前人)的猜度,根据的是我们自己的处境。我不打算放弃这种理解,我是想把另一种理解调和进来:历史又是存在的,如果我们生来就被规定了一种处境,如果你从虚无中醒来(无以计量的虚无)看见自己已被安置在一团纵纵横横编就的网中,你被编织在一个既定的网结上(看不出条条脉络的由来和去处,这是上帝即兴的编织),那就证明历史确凿存在。这两种争锋相对的理解互相不需要推翻。
总是有这样的人,在残酷的春天我常感觉到他们的存在,无论是在繁华还是偏僻的地方这世界上处处分布着他们荒凉的祈盼。O,无论是她死了还是她活着,从世界为我准备的那个网结看,她都是蹲在春天的荒草丛中,蹲在深深的落日里的执拗于一个美丽梦境的孩子。
O 一生一世没能从那春天的草丛中和那深深的落日里走出来,不能接受一个美丽梦境无可挽回地消逝,这便是 O 与我的不同,因故我还活着,而 O 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开。Z 呢?在那个冬天的下午直到夜晚,他并没有落泪,也没有人把他搂进怀中,他从另一扇门中听见这世界中的一种消息,那消息进入一个男孩儿敏感的心,将日益膨胀喧嚣不止,这就是 Z 与我以及与 O 的不同。看似微小的这一点点儿不同,便是命运之神发挥它巨大想象力的起点。
恋人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青年 F 开始明白世间的话并不都是能够说的,或者并不都是为了说的。整个晚上他都像个孱弱的孩子抽抽噎噎地哭泣,肆无忌惮地用手背抹眼泪,哭得尽心尽意津津有味,仿佛万事大吉他单是为了享受着最后的自由哭泣而来。N 恨不能揍他。N 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的骨头,没有一点儿男人!”这句不甚通顺的话,说不定碰巧是一句咒语或偶然与某种符咒同效,F 立刻止住哭泣(他的眼泪至此终生告罄),定定地看了 N 足有半小时像是要把一篇碑文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然后他缓缓转身,离开,再没回头。路上,他的头发开始褪色。
那曾经多么近而如今多么远的歌呀。..... 不,这么多年了,F 想,N 肯定已经搬家了。那么她现在住在哪儿?他要是想知道,那其实很容易,不必费太多力气就能打听到,但是他不想。他知道,空冥的猜想可以负载任意的梦境,而实在的答案便会限定出真确的痛苦。他以为诗人 L 总在为实现梦想而百折不饶,实在与诗人的逻辑不符。他把这归咎于诗人的年轻。在 F 看来,梦是自己做的,并且仅仅是做给自己的,与他人无关,就像诗其实仅仅是写给自己的没道理发表或朗诵一样。如果上帝并不允许一个人把他的梦统统忘得干净,那么最好让梦停留在最美的位置,在那儿画一个句号,或是一行删节号。所谓最美丽的位置,F 医生以为,并不一定是指最快乐的位置,最痛苦的位置也行,最忧伤最煎熬的位置也可以。
生日
我抱着那只千疮百孔的足球,抱着一个少年阴云密布的心,并且不得不重新抱起这个世界的危险,在一个秋天的晚上,沿着一条撑起了灯的小街,回家。秋风不断吹动沿街老墙上的枯草,吹动路上的尘土和败叶,吹动一盏盏街灯和我的影子,我开始张望未来我开始问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我想,那就是我写作生涯的开始。
也许,与此同时,画家 Z 也正在一个冬天的晚上从另一条小街上回家。也许那也正是画家 Z 走出那座美丽的房子,把那根白色的羽毛所包含的一切埋进心里,埋下未来的方向,独自回家的时候。
也许那也正是诗人 L,在他少年时的一个夏天的晚上,独自回家的时刻。
每一个人或者每一种情绪,都势必会记得从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独自回家的时刻。每一个人或每一种情绪都在那一刻埋下命定的方向,以后,永远,每当从这个世界独自回家,都难免是朝着那个方向。
这应该就是诗人 L 的生日。诗人 L 在我想象的那个夏天里出生,在他初恋的那个夏天里出生。在爱的梦想涌现,同时发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如此脆弱的那个热烈而孤单的夏天里,诗人出生。他从这个角度降生于人世,并且一直以这个角度走向他的暮年。如果世界上总在有人进入暮年,如果入门之中的一个(或一些)终其一生也不能丢弃那个夏天给他的理想,那么他是谁呢?他必定就是诗人,必定就是诗人 L。
母亲
诗人说:你最好不要去写那个母亲是在何时何地和怎样把那次搬家的事实告诉给儿子的。诗人说:是的是的,我不愿去设想,在把事实告诉给儿子之前,那个女人是在何时何地为什么竟放弃了她的梦想?诗人 L 不愿看到甚至不愿去想,一个美好的女人放弃梦想时的惨状。诗人现在甚至希望:
她魂牵梦萦的那个男人确实已经死了,在她放弃她的梦想之前,这个消息已经得到了证实。或者,诗人希望:
在她放弃她的梦想之前,她的梦想已经自行破灭,有确凿无疑的证据表明,那个远在天边的男人能够回来但他不打算回来。或者,诗人希望:
她的梦想不是被理想放弃的,至少不是被一种现世的利益所放弃的,我宁愿那是被另一个梦想顶替掉的,那样的话,梦想就仍然能够继续。诗人想:我宁愿忍受她已经另有所爱,也不愿意设想这个世界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于从梦想堕落进现实。是的,诗人说,我不喜欢 WR 母亲的方式,我情愿忍受 Z 母亲的逃避尽管也许她无可逃避。
但这时 F 医生在我的心里对诗人说:那倒不如没有梦。F 医生希望:要是一个人不得不放弃他的梦想,上帝应该允许他把那些梦想忘记得干干净净。
诗人反驳道:不得不放弃吗?我看不出有什么事能迫使她这样。
F 医生讥嘲道:那是因为你仅仅是个诗人,更准确地说,你仅仅是一行诗。
人群
我想,那身运动衣很可能不是红色也不是绿色,而是向日葵一般浓烈的黄色。在那双蔑笑的眼睛消失后,很可能只剩 Z 一人留在那间过于安静的盥洗室里,很可能向日葵一般浓烈的黄色在那一刻弥漫得过于深远,勾起他全部童年的记忆,南方的细雨芭蕉和母亲孤独的期待、北方老家的田野、叔叔的忠告,还有他自降生人世便听说的那条船那条沉没在汪洋大海上的轮船。..... 他心中那根柔软飘蓬的羽毛本来也许会随着光阴的进展而消解,但现在又被猛烈地触动了,再度于静寂之中喧嚣动荡起来。少年 Z 敏感而强悍的心,顷刻间从那座美丽得出人意料的房子,从那条冬天夜晚回家的小街,一直串联起画家 Z 对未来不甘人下的憧憬。料必那是一个礼拜日的中午,他留在学校里没有回家,楼道里的黄色在 Z 的眼里渐渐地燃烧。我猜想,就是从那时开始,Z 眼睛里的那一场燃烧再没熄灭过,但在画家 Z 的调色板上却永远地驱逐了那种颜色。(也许我终于为 Z 的画作种永远不出现金光灿灿的色彩找到了原因。当然有可能并非如此,并非这么简单。任何现象,都比我们看到或想到的复杂千倍。)
夏天的墙
诗人 L 是一种消息。见没见过他是次要的,你会听到他,感觉到他。空间对诗人 L 无足轻重。他是时间的一种欲望、疑问,和一种折磨。
没有这种欲望、疑问、折磨,也就没有时间。
白色鸟
我没有寄,我甚至没有写,那些和 L 一样的欲望我只让他藏在心里。我知道真情在这个世界有多么危险。爱和诗的危险。
诗人把他的书包翻得底朝天,以为不小心把那些信弄丢了,他竟一时忘记,他把那些文思如涌的夜晚和痴梦不醒的白昼,都寄给了他的心上人。我没有写,我也没有寄,我又侥幸走过了一道危险的门。我眼看着诗人 L 无比虔诚地走了进去,一路仍在怀疑那些夏天的诗歌是怎样丢失的。
白杨树
哦天,千万不要是这第五种。只要不是这第五种,前四种都可以,只要别这么有礼貌,前四种中的哪一种都是可取的,对 F 医生都可以算作一种宽慰。宽慰不排除爱也不排除恨甚至不排除“纵使相逢应不识”,而只排除平庸,只排除不失礼数地把你标明在一个客人的位置上,把你推开在一个得当的距离之外————对了:朋友。这位置,这距离,是一条魔谷,是一道鬼墙,是一个丑恶凶残食人魂魄的老妖;它能点金成石、化血为水,把你舍命的珍藏“刷拉”一下翻转成一场漫不经心的玩笑。
欲望
诗人说:而这一切希望,现在我知道,全是为了有一天我能把我的一切心意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们,让她们看见我的美好也看见我的丑恶,看见我的纯洁、我的污秽、我的高尚和我的庸俗,看见我的欲望多么纷纭可我的希望多么纯洁。一切希望,我现在知道,就在于他们看清了我的真相而依然不厌弃我,一切欢乐都不改变。否则我总担心那快乐会倏忽消逝。
所有的海誓山盟都仅具现在性,并不能保障未来。与其认为这是海誓山盟的悲哀,不如看清这是海誓山盟的起源。对于别人的情绪,我们无从把握,我们害怕在别人变化了的情绪里受到伤害,所以我们乞灵于海誓山盟。海誓山盟是掩耳盗铃式的恐惧。海誓山盟证明孤独的绝对。这并不怪谁,这是我们的处境。就像童年那个秋天的夜晚我抱着一只破足球回家的时候。因此我们一天天学会防备,学会把握自己。要袒露还是要隐藏,自己可要慎重。
诗人指出了另一种醒与梦的区分:醒着的人才会有梦想,因而他能够创造;在梦里的人反而会丧失梦想,因而他只可屈从于梦境。诗人 L 还向 F 医生指出了梦想与梦境的区别:梦想意味着创造,是承认人的自由,而梦境意味着逃避,是承认自己的无能。
- 葵林故事(上)
历史不重过程,而重结果。结果是,她终于屈服,终于说出她并不愿意说的秘密,说出了别人让她知道但不让她说的那些秘密。她原以为她会英勇不屈到底,她确实有过那么一段颇富诗情画意的短暂历史,但酷刑并不浪漫,无尽无休的生理折磨会把诗情画意消灭干净。
何况世界还备有一份过于刁钻的逻辑:如果所有人都能英勇不屈,残暴就没有意义了;残暴之所以还存在,就因为人是怕苦怕疼怕死的。
昨天
我想,女教师 O 说:“可是一切,都像是昨天。”
而 WR,我想他的回答却是:“可是一切,都已经是昨天。”
不难听出,O 的“昨天”是把过去拉近,把过去与现在紧密相连。而 WR 的“昨天”,却是把过去推远,把过去推开置于今天之外。
他们必会像我一样,感觉到这两个“昨天”的完全不同。
直到夕阳在河面上荡漾起灿烂的血色,鸽群又在狭窄的暮天里飘动起耀眼的洁白,O 才有些怀疑:可以盼望一个人从遥远的地方回来,但是可以盼望一个人从漫长的昨天里回来吗?从遥远的地方回来那毕竟是容易的,但从漫长的昨天里回来那可能吗?血色的夕阳和雪白的鸽群下面,O 渐渐明白:当她在漫长的昨天期盼着与 WR 重逢之时,漫长的昨天正在把 WR 引向别处。因而时隔多年,在着河岸上的又一个盛夏里,他们就像南北和东西的两条路正通过立交桥的交叉点。这只是一个抽象的会合,并没有具体地重逢。
小街
这时 Z 有点儿明白了:他在这样的生活里,也许他将永远就在这样的生活里,这样的生活就像那个又唱又跳的傻瓜。Z 有点儿明白了:这人间此时此刻和每时每刻都并存着两种生活,一种高贵的,一种低贱的,前者永远嘲笑着后者,而后者总处在供人嘲笑的位置。
- 葵林故事(下)
WR 一步步取得着权力的时候,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隔壁并不止于他所经历过的那样一种存在。这个世界的隔壁,并不都要空间的隔离。不需要空间的隔离,仍有人被丢弃在这个世界之外。那样的“墙壁”不占有空间,比如说只要语言就够了,比如说只要歧视的目光就足以把你隔离在另一个世界里。WR 期待着更高的权力以取消人间的隔壁,这时肯定他还来不及想到,有一种“墙壁”摸不着当然也敲不响,那中间灌满的不是沙子也不是几十年的一个时代,而是历经千年而不见衰颓的一种:观念,甚或习惯。WR 未必直到,这样的“墙壁”不是权力能打破的,虽然它很可能是权力的作品。这样的“墙壁”所隔开的那边,权力,鞭长莫及。
害怕
回家的路并入 Z 的冬夜,混淆进九岁的迷茫。一个人在其一生中并不止一个九岁吧,他不断从现实走进传说、从传说走进现实,每一次迷茫都不比九岁时更轻松。我听见 C 的呼吸又像是小巷中穿旋的风了。
在那风里,C 一个人摇着轮椅走。走走停停,回头张望,传说和现实似乎都还不确定。
童年中那个可怕的孩子,在我漫长的写作之夜,早已经走出那座庙院改做的校园。那个可怕的孩子,他已经长大,神秘莫测,无处不在,幽灵一般千变万化。当诗人成为这个世界的消息之时,那可怕的孩子,也成为这个世界的消息,处处都能听见他,看见他,听见和看见他天赋的力量。
孤单与孤独
我们从未在没有别人的时间里看见过自己。就像我们从未在没有距离的地方走过路。我知道诗人想要说什么:有区别才有自己,自己就是区别;有距离才有路,路就是距离。
“你不能到任何一只蚂蚁那儿去了解蚂蚁的欲望。每一只,它都不知道他要到哪儿去,它只是本能,是蚁群的一个细胞。就像我们的每一个脑细胞其实都是靠着盲目的本能在活动,任何一个细胞都没有灵魂,但它们联系起来就有了灵魂,有了欲望。”
差别
Z 说:“是谁创造了历史?你以为奴隶有能力提出这样的问题吗?各种各样的历史观,还不都是由英雄来圈定、来宣布的?奴隶们只有接受。英雄创造了历史吗?好,奴隶磕头并且感激。奴隶创造了历史吗?好,奴隶欢呼并且感激。可是,那个信誓旦旦地宣布‘奴隶创造了历史’的人,他自己是不是愿意待在奴隶的位置上?他这样宣布的时候不是一心要创造一种不同凡响的历史么?对了,他要创造历史,但他绝不待在奴隶的位置上,可他又要说:‘是奴隶创造了历史’。看似滑稽是不是?其实很正常,只有在奴隶的欢呼之后的感激比磕头之后的感激要自愿得多因而牢固得多。”
无极之维
F 呆楞了片刻,给诗人一句模棱不清的回答:“你以为你什么都能找到吗?诗人,要是有一天你能发现有什么东西,只要你一碰它它就没了、它就不在是它,那时你才能懂得什么是美的位置。那样,你的诗或许才能写得更好一点儿。”
猜测
诗人 L 说:是的,O 已经不爱 Z 了,但她不愿意承认。她不愿意承认她为之付出全部心血的爱情不过是自己的虚拟。她不仅是口头上不愿意承认,她的意识里也拒绝承认,但是在梦里她会承认,在梦里她能看见一切真实。所以在第十九章她看着 Z 的那幅画时她感到无比的寒冷,因为,她孤独的心一无所获。
诗人说:O 的这一次爱情其实早已完结了,但是她不愿承认,她被 Z 的某种所谓魅力拿住了--你的承认 Z 的魅力,就像一个君王,一个君王他总是有其魅力的,但那不是爱情,那儿并没有心的贴近和心与心之间的自由。说 O 不愿承认,不如说她无能承认。可是,她是一个人,一个真确无比的人,一个感受到寒冷和孤独的人,像所有的人一样,她本能地渴望着温暖的依靠,她的心和肌肤都需要一个温暖而实在的怀抱。
如果爱情不过是一种安慰人的技术,不过是解决肌肤之渴的途径,如果连她自己也逃不出这样的魔掌,没有自由也没有重量,一切都是虚假的、临时的,她还能指望什么呢?那时候,就只有死是温馨的。
L 说:“这就是那个死亡序幕的原因。O 真是一个勇者,为我所不及。”
结束或开始
又都恢复起平静,整理好各自的表情,符合了流行的告别,符合了这个世界舞台的规则。L 终于听懂了 F 心底的固执和苦难:如果自由但不平安,如果平安但不自由,就让往日保存在一个美丽的位置上吧,不要苛求重逢,不要独钟实现,不要怨甚至不要说。..... 那美丽的位置也许只好在心里,在想象里,在梦里,只好在永远不能完成的你的长诗里。.....
如今我常常还能听见 F 医生对我说:是差别推动了欲望,是欲望不息地去寻找平等,这样上帝就造就了一个永动的轮回,或者,这永动的轮回使“我”诞生。
我就在这样的消息里。
不不,我梦中的 F 医生会纠正我:并不是“我”就在这样的消息里,而是,这样的消息就是“我”。